夜靜更深,來參加婚宴的親友已漸次散去。他慢慢走向坐在燈影中的她。壹片喜Pretty Renew雅蘭慶的大紅裏,身著大紅嫁衣的女人,忽然“咯咯”地笑了:“大哥,人家都回家去睡覺了,妳咋還不走呢?”看著女人壹臉嬰兒似的純真與茫然,壹抹淡淡的憂傷輕輕籠上了男人的臉,可很快,他的笑又回來了:“來,讓大哥給妳洗臉洗腳,妳早點休息好不好?”女人倒很聽話,乖乖地坐在床沿上,伸出雙腳放在他端過來的熱水盆裏。他輕輕地替她揉搓著,她則不停地向他問話,卻是東壹句西壹句,雜亂得毫無邏輯。兩滴溫熱的淚,不知何時就掉到女人面前的腳盆裏。是男人的。他還是想不明白,那樣聰慧善良的女人,何以變成這個樣子。
是的,曾經,她比村上所有的姑娘都更聰慧、更善良、更能了解他的心思。彼時,他們同村、同班、同學,後來又偷偷相戀變成戀人。幾十年前的鄉村愛情,縱有再多青春的狂熱,也只能悄悄進行。那時,在村裏,他家是最窮的,而且父母早逝,他是壹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。她家是最富有的,她是家裏唯壹的嬌嬌女。壹窮壹富的壹男壹女,愛情註定要被壹道世俗的天河隔開。當那份戀情曝光,也就是他們的愛情結束的時候。她的父母抵死不同意這門親事。不管她如何以死抗爭,最後她還是被硬生生地塞進了前來迎娶她的花轎裏。
她嫁人,他則絕望而去。他去了遙遠的北大荒,渴望那片黑土地能治療他心上的傷。從此,壹別就是多年。
再次回到故土,他已是壹名衣錦還鄉的大學教授。北大荒那片油亮的黑土終究沒有遮住他的光芒,他參加高考,又幸運地讀了大學。之後,他的事業之路可謂壹帆風順,從講師到教授,別人要為之奮鬥大半生的路,他在短短的數年間便走過來了。他的感情,卻並不像事業那樣順利。人過中年的他,身邊也曾圍繞著鶯鶯燕燕,無奈千帆過盡,他,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壹葉輕舟。
都說遊子近鄉情怯,那樣的怯怯之情,於他更比別人多出幾分。原以為她已是綠樹成蔭子滿枝,也以為,他們會有壹個溫暖又激動人心的相遇。可當他面對眼前這個衣衫破舊,只會對著他“呵呵”傻笑的女人時,他壹下子呆住了。原來,在他離開的那段歲月裏,發生了太多的不堪,太多的沈重與憂傷。當年她被硬生生地擡到婆家,壹連數日不吃不喝不睡,只自顧自念刀著壹個人的名字,就是他的名字。壹個月後,婆家人發現她是個瘋子,便毫不客氣地將她打發回了娘家。從此,村子裏便多了壹個瘋瘋癲癲的女人,在村前村後喚著“阿軍哥,阿軍哥……”
聽鄉鄰講著那段傷心的往事,再看看女人瘦骨嶙峋、弱不禁風的樣子,他的眼睛濕潤了:“這些年,真是苦了妳啊……”